“不对,孟槁,还要往下蹲一点,对,坚持住了。”孟槁的小院中,离轩正教孟槁技击之术。孟槁要戍边救母,趁目前他身高还未到应征之时,离轩得到父亲允可,向孟槁传授基础的技击之术,既是帮助他强健体魄,也为戍边自救增加点活命把握。
孟槁经此一事,从一个怯懦胆小的少年,变得坚强起来,虽然习武辛苦,但知道这是戍边救母活命的本钱,也自咬牙坚持。
韩非向咸阳而去已一月有余,树木已落下许多树叶,秋色更显萧条。不过,秦地之秋,自有其独特之美,水边荻长葭生,淡青色的芦苇叶上凝聚霜露,凄清明净。《诗经》里《秦风》十首,有《蒹葭》一诗,便是秦地流传甚广的深秋情诗,与其它如《无衣》等慷慨激越的秦地军歌风格大相径庭,是秦地粗犷尚武之外的另一种婉约风情。
离轩除了每日与孟槁练功之外,就是反复研习韩非所留下的书籍。遇到韩非,让他的学问上了大台阶,眼界之开阔、胸襟之广博,自是与之前有云泥之别。另于武道上,也被樊军侯打开了一扇窗,深悟“兵者凶器”之理。
秋收冬藏,乃天时所归。离韶为本乡啬夫,于仓储有不可推卸之责,加上司法事,每日都非常忙碌,向各里什催徼粮食税收,纳粮入仓。
彼时七雄对峙,各国赋税皆重,但有书言秦国农民要上缴所得三分之二为税,其实远没有这么夸张。事实上,相较于其他六国,秦国由于关中富庶,只需东面迎敌,更因商君变法后农民都有了土地,农民有较好的农业收成,负担远无其余六国之重。由于秦的基层治理相当有效率,法律得到最大化落实,民众的赋税观念也非常强,因此收赋税本身并不困难,难在量大而内容庞杂。赋税除了直接的货币、以及作为货币流通的布匹、谷物等之外,还有用于牛马饲料的秸杆、草等物。以秦军百万之众,以及庞大的需要国家供给饮食的劳役徭役等等,所需自然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,落实到各乡里什,量上也是不小。
进入深秋初冬,已是岁首(秦以十月为岁首),若不能尽快完成收粮入仓,雪舞大地,冰封千里,很多地方就有断粮之虞,后果严重。
而丰收之后的这段时间,也是各地偷盗等犯罪活动较多的时候,为什么呢?秋收之后,交完赋税,除了留点口粮外,新年到了,许多农户会将多余的粮食卖给官府,或者与他人交换生活生产用品,腰包鼓了,自然就会引起不良之人的注意。
不过,虽然秦律繁密,什伍连坐,互相之间监督严密,但仍有许多无法侦破的犯罪行为。此时,离韶就为一事而头大。
上三里的一个士伍前来报案称:昨天夜里,他将自己的一件绵裾收在侧室,而自己与妻子则在正室睡觉,今晨起床,到侧室收衣时,却发现侧室从外而内被打了一个墙洞,绵裾则已不见。
离韶带着该亭亭长和里典去现场勘查,该士伍的侧室在正室东南面,门朝南,东面墙有一洞,高约二尺三寸,底宽二尺五寸,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。离韶详细记下现场情况,包括泥土朝向、爬动痕迹、挖墙洞所用工具等,都进行了细致观察记录。
另外,必须做的一件事是确定绵裾价值,这是定罪量刑的核心证据。据该士伍自述,其二月做的这件衣服,用料五十尺,用帛做里,装了绵絮五斤,用缪缯(帛)五尺做镶边。离韶又讯问他的妻子和邻居士伍,他妻子和他说的一样,而他的邻居说:“曾见过乙有一件绵裾衣,用缪缯镶边,不知道衣里是什么做的,也不知道丢失的情形。”
离韶又问这个士伍:“你觉得谁有可能会盗走你的绵裾?”
士伍迟疑不决。
秦律对于诬告及作伪证有非常严厉的惩罚,一般情况下,诬告者以所告罪名为罪。因此,哪怕这个士伍心中有怀疑的对象,在拿不准的情况下,也不敢轻易指认。
最终,士伍克制了自己的想象,回道:“不知道窃犯是谁,也没有怀疑的对象。”
士伍的谨慎,给侦破案件带来了极大的困难,仅凭现场勘验的情况,很难锁定嫌疑人。许多时候,只有详细记录下来,或许会在另一起案件中出现疑犯,再将详情与疑犯进行对照,也许就把陈年旧案给破了。这是无奈的消极等待,但为了这个也许永远无期的结果,则必须进行积极的勘验,并记录在册。
这起案件没有任何其它线索,于是详查后记录在案,就算是基本完成。作为啬夫,这是离韶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。而在年末岁首,除了收取赋税外,大量的纠纷和贼盗事件,要牵扯基层秩吏绝大部分的精力。
刚过完年,宁秦令下发文书,调离韶到县衙任狱掾,并新任命了函谷乡的啬夫接替离韶。按照要求,离韶也迅速办结交接手续,前往县城报到。由于离家并没有在县城置业,离轩和母亲等人暂时未到县城去,还在函谷老宅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。
转眼到了初春。一日卯时,天还未亮,离家大门外一阵马蹄声,接着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。
小树揉着朦胧睡眼,边往大门赶去,边猜想是何人这么早,吵得人觉也睡不好。待通过门孔一看,竟似是离韶站在门口,吓了一跳,赶紧将门打开。
“老爷,您回来了?”小树问候道。
“嗯,你叫离轩起来,我有事要问问他。”离韶虽从县城到这里赶了五十余里路,却并不见什么倦意,只是略有些急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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