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若是行兄终弟及之义,又如何令宗室藩王诚服?
难道他们不是孝文皇帝的兄弟?不是大行皇帝的兄弟?
如此一来,只怕是谁也服不了谁,七王之乱的祸端又将再起。
再加上边境虎视眈眈的匈奴,汉家天下禁得住这般折腾吗?
母后深陷于殷道亲亲之义中,幸赖刚正沉毅的袁盎这一番直言切谏,方才使母后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可母后没有想到,武儿已然视储君之位为囊中之物,巨大的心理落差激发出不顾后果的愤怒,他居然令人刺杀参与议嗣的十余位重臣。
袁盎之死,彻底激怒了皇帝,虽然后来勉强同梁王和好,但终究也是面和心不和了。
母后不是不明白,但她年事已高,总担心会随时驾鹤西去,因此盼着皇帝能对梁王原宥海涵,让她得以了无牵挂。
她作为长女,作为长姊,不是没有从中斡旋过,但也得点到即止不是?
毕竟,梁王是兄弟,皇帝亦是兄弟。
皇帝本就觉得母后偏心,她不能再让他觉得连长姊的心也生偏了。
馆陶长公主默然无语,而陪坐一旁的阿娇虽骄纵任性,却也知道长辈们的事,轮不到她去妄加评论,故而也是一言不发。
深广开阔的长信殿,充溢着浩茫的静谧,冷而滞的气氛,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。
好在窦太后很快便从愁绪冥冥中挣脱出来,她勉强一笑,拍着阿娇的手,声调静缓:“娇娇不是最喜桂香吗庭园折一满怀来,给自己的寝殿香一香。外王母呢,也沾沾娇娇的光,跟着香一香。”
阿娇正有意让气氛活跃起来,听了这话,连声道好,语气昂扬,“那我得亲自给外王母插花。”
窦太后受这鲜活的生命力感染,唇边勉强的笑意淡去了三分:“好好好,我倒要看看,我们娇娇摆弄出来的,能有什么不一样。”
*****
未央宫,宣室殿。
皇太子刘彻端坐在嵌螺钿黑漆书案前,运笔如电闪,俄顷数纸。
今日无重臣议政,父皇细细问过一番他的起居和学业后,父子俩便一个批阅奏章,一个奋笔课业。
殿内翠帷淡荡,皆坠镇帷犀,日流方才可使影移。
安恬沉静的气氛,淡笼着一切。
一刻钟。
又一刻钟。
时光走得极快,转眼便近申正了。
中常侍赵同蹑手蹑脚地步入殿中,行至皇帝下首后站定,压低了声气请示道:“陛下,暮食将至,您是去哪用?”
皇帝闻言连头都没抬,仍是望着手中写得密密麻麻的奏章,“去长信殿。”
赵同忙应唯,却行而下。
殿中再次陷入柔软细密的宁静中。
没有人注意到,皇太子笔下曾有过一刹那的停顿。
长信殿?
姑母应当还在长信殿吧。
想到昨日姑母那句“彘儿,你或许应该知道原因啊”,竟恍惚有种那是许久之前的错觉。
可其实兴冲冲地赴约是在昨日,沮丧地发现被爽了约是在昨日,下定决心去找她是在昨日,听到……听到她亲口说厌烦他了也是在昨日,对月枯坐整夜仍是在昨夜。
短短一天,沧海桑田。
心下起了涟漪,笔下亦是一顿。
待到回过神来,他微不可觉地吸了一口气,继续就着先前的思路继续往下写。
但就像旧衣上的褶皱,如何反复细致地浆洗,也是不可能恢复如初的。
他到底是做不到如之前那般心无旁鹭了,写着写着总觉得笔下有些涣散。
等到搁下笔后,他一抬眼,才发现父皇不知何时就在凝睇着他,那目光甚是慈爱,更甚是期待:“彘儿,拿上来给父皇看看。”
刘彻应是,待墨干后,亲手奉至父皇的书案上。
天子一目十行,很快便大致扫过一遍,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来:“酣畅淋漓,言之有物。不错,很是不错。”
他边说边卷,卷就后递与刘彻,“朕晚间要去瞧瞧你王母,你也跟着一块去吧。”
待刘彻应是接过后,天子站起身来,拍了拍儿子的肩膀:“昨儿娇娇没随着一道入宫,让老人家好一通念叨。今儿只怕入了宫了,等见了面别老是惹娇娇生气,明年都该结发为夫妻了。”
娇娇……夫妻……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