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巾用的是吸水性极好的麂(ji)皮4,散开时便已干了一半,再换了两三次麂皮巾重复擦拭,便差不多干透了。
婢女们又把带钩中窝了一天的帷幔放下来,满室更觉通明了。
阿娇怕发间还带点湿气,就这么睡下了,明早再头痛。
便让婢女去紫檀嵌螺钿榻上取来她先前搁下的《山海经》,就着灯光,挣扎着睡意,勉强看了两炷香的时间后,方才踉踉跄跄地起身,然后一头栽倒在她思念许久的床榻之上。
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,婢女们轻手轻脚地为她落下了床帐,塞进了熏香金鉔(zā)5,吹灭了满室连枝华灯,最后齐齐蹑手蹑脚地却行而出。
寝室内终于静地落针可闻,她也终于陷入了昏沉缠绵的睡梦中。
不知睡了多久,兴许才睡下不久,又兴许睡了许久许久。
她的意识,忽然有一半醒转了过来,恍恍惚惚地听得有人在敲窗叫她。
“阿娇姊……阿娇姊……”
那声线清朗,语气雀跃,有些像她常梦到的少年刘彻。
是的。
她被废黜后,成夜成夜地难以入睡。
而一旦入睡,便浮梦翩翩。
她做的大部分梦,都是梦回甘宁院,梦回漪澜殿,梦回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。
刘彻那时还称她阿娇姊,后来是阿娇,再后来是陈阿娇,再后来的后来,大概是称废后陈氏了吧。
她已决意重新来过,不愿再自苦自哀,可这对她来说,终究会是一个极其漫长且极其困难的过程。
好在,她还有许许多多个深夜,可以默然无声地流泪,默然无声地哀切。
这样,终有一天,她能彻底挣脱那深不见底的泥潭。
这般想着,晶莹剔透的泪珠便于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来,然后又无声无息地绽开幽静恬淡的笑容。
耳畔的呼唤,隐隐约约,时断时续,始终没停。
仿佛有节律的心跳声中,渐渐掺杂进了另一个人澎湃的心跳,她的心弦慢慢被绷紧,绷紧,不断地绷紧。
直到快绷断时,酣睡的那半个她也受不了这重压而猝然惊醒过来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仍是青云流转的帐子顶,她不觉松了口气。
四下里岑寂无声,看来只是她梦魇着而已。
她深吸了口气,缓缓吐出去,用右手又快又轻地拍了几下心口,想着顺匀了呼吸就继续往下睡。
结果,就在这时,那叫魂一般的呼唤声又出现了。
“阿娇姊……阿娇姊……”
她的手陡然一僵,难道她还在梦中?
可是用力甩了甩头,又甩了甩头。
她没有在梦中,那悠长的呼唤声也还在继续。
守夜的宫人,到底是怎么回事?
如果说昨天是一场幻象,可今天总不是了吧?
就没有听着外间的动静,进来看看的吗?
她带气霍然坐起身来,清了清嗓子,朝外唤人。
倒是有人应她,但却是唤她的那声音。
“阿娇姊,是我啊,别唤婢女。”
她莫名其妙又深感震惊:不会真有人在窗外叫她吧?
怀揣着这份好奇心,她也顾不上先去寝室外看看疏忽职守的守夜婢女们,而是借着幽微的光影,掀开卷云锦帐,趿拉着珍珠丝履,再把紫檀木雕花衣架上挂着的曲裾深衣胡乱一裹,便循声往前,一探究竟。
越往里,那声音越近。
那声音似乎也听着了她细微的脚步声,变得越发雀跃起来:“我在这呢,阿娇姊……阿娇姊……”
她最终来到了南窗前,她站在紫檀嵌螺钿榻旁,唰地一声拉开云幄,锦轴叉竿撑开窗牖,然后借着清冽柔和的月光向下望去。
居然真有人,就攀在窗外的那梧桐古木树巅上,朝她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。
她只看了那人一眼,便如有道惊雷横空打在了她身上,打得她神魂失据。
她不可思议地又看了好几眼,然后差点恨不得一头栽下楼去。
刘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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